平静地面对权威|Steve说每周通讯 #55

2022/02/27 06:18

见信好。

本周的信,没有信息分享。我想讲一个前段时间的经历。

上周末我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,照片里我双目怒对镜头,脖子上套着一条粗链子,链子上挂着一个大锁。发这条微博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声援丰县那位被囚禁的女性,号召大家以实体化的行动来铭记和关注,同时也理解在制度保护不足的情况下(例如贩卖人口买家只判3年以下徒刑,且难以追究对受害者的伤害、非法拘禁、强奸等罪名),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有可能挂上锁。

很快,我的微博就被禁言了。客服打电话告知的,说2周后也就是3月8日左右才会解锁。这事情真是充满了讽刺性。到了晚上,派出所民警还上了门,让我书面承认自己发了那条微博,并且让我当场删除所有相关内容。

给两位民警开门的时候,我想起了上一次我和警察打交道,是我刚刚开始骑摩托车的时候,大约是好几年前了。那次我因为不了解上海的禁摩政策,误闯了一条禁摩道路被交警拦了下来。很巧的是,那次我刚好是在去见我咨询师的路上,所以后来见到咨询师,我和她好好复盘了一下自己的体验。

一开始我是非常紧张和焦躁的,对交警的态度也很敌对,觉得自己很冤枉。但是这只带来了对方更为敌对的反应,所以当时我意识到自己需要把握一下情绪,不然事情只会更糟糕。于是我放缓了态度,好声好气地解释我是刚骑车,对政策不了解,以后一定会遵守规则。对方看我改变态度后,气氛也缓和了下来,最后只扣了分,没有罚款,算是个从轻处理。

这次经历让我生动地体会了人在面对权威时的那种恐惧和抵触感,以及被恐惧驱动时,自己的感知和行为会有怎样的变化。我立刻将对方想象成了我的敌人,而且对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个体,而是一整个庞大权力机构的化身。这让我难以招架,于是我的应激反应就是不停辩解、质疑和对抗。

我被困在了自己的情绪当中,所以我看不到现实,也无法有效地和现实互动了。

回到上周末,在为两位民警开门的一瞬间,我想起了此前的经历,于是立刻告诉自己要保持平静。我友善地邀请他们坐下,他们说明来意,拿出文书来给我确认,然后要我拿出手机来删帖。

我没有犹豫,很顺从地照办了。他们一边看着,一边教育我,我也耐心地听着,表达出认同的态度。办好这些事情后,他们很快就离开了,送他们出门时我还表示给他们添麻烦了,辛苦专门跑一趟。

所以我是什么态度?认怂保命?其实不然。

我没有带着恐惧焦躁面对他们,所以我没有妖魔化他们,而是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。他们也是接到上级命令,过来完成工作任务,当时时间也比较晚,这确实是辛苦差事,所以我对他们是尊重的,也愿意表达关怀。

我不想抗辩太多,因为他们只是整个舆论管理体系的最末端,我并不期待他们可以明确告诉我这一切的依据,既然如此不如配合一点,至少在当下大家可以保持平和对话。

我也不认为这是一种失败或者羞辱。在言论受到管理的大环境里,我能说什么和体制不允许我说什么,是一个流动的、隐形的博弈过程。我有我的表达诉求,他们也有他们的底线,这样的经历让我更看清了这个游戏的规则。

我也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可以选择游戏规则之下更聪明,更能够让发声得以留存的方式。而且除了这件事情以外,我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创造社会价值,关怀具体的人。为了这一件事情牺牲所有其他可能性,这样的死磕是不值得的。明确了自己的目标,我就愿意接受必要的取舍。

我心里也并不会因此对体制产生彻底的失望和怨恨,因为我知道这个让我删帖的体制,同时也在承担着很多其他的责任,大到保家卫国,小到辖区治安维护。它的权威和强力,取决于目的和语境,有的时候是压迫性的,也有的时候是保护性的。

这种对秩序的辩证理解,以及在面对权威时平和冷静的心态,就是我讲这个故事想要分享的核心。不论面对自己的父亲、长辈,工作上的上级或者国家权力,我都鼓励你建立起健康、成熟和稳定的心态。

最近关于丰县的讨论,我看到许多朋友在字里行间展现出了过度失望和愤怒。其实没必要,因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还有很多事情要做,持续的恐惧和怨恨会消耗你的力量,也会让你逐渐偏离最有效的行事方式。

我常听Joe Rogan的播客,他最近的一位嘉宾Maajid Nawaz曾经为一个极端宗教组织效力,后来脱离并且回到了和平和理性的道路上。这期播客也给了我很多启示,让我理解了在面对政治议题时保持理性的价值。这期播客在Spotify上可以听到,如果你英文还不错可以去听听。

除此以外,我也很在乎我的听众和读者,所以如果有人非要说我认怂,那也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与大家的联结。幸运的是,我不仅仅有微博,也有播客,有这个newsletter。包括这个故事,我也只选择了在newsletter分享。

以上就是本周想说的。谢谢你读到这里,也希望你可以带着更大的勇气、坚定和智慧面对未来。

Steve

p.s. 本周的Steve说在和战争伦理学学者聊反战,下周会和王菊聊女性的自信与勇气,再下周会有一位知名科幻作家来和我畅想未来,都是很有趣的内容,大家别错过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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